(第504期)探幽尋甸明朝“土城”之今古
尋甸，一個具有悠久歷史和文化淵源的地方，曾在明朝時有兩座城：一座“土城”，一座“石城”。幾百年后，石城遺跡猶在，而土城似在人間蒸發(fā)了，沒有一定點遺跡。
要探清土城的消失，就需要先了解一下尋甸地名之由來與建置的變遷。據(jù)《新纂云南通志》、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等記載，尋甸最早為古滇國地。兩漢時為益州郡的牧靡縣地。蜀漢至東晉時屬建寧郡。唐初為升麻（嵩明）縣地，屬郎州（曲靖）。南詔蒙氏政權(quán)崛起前，大約三國時期，為“僰剌”的少數(shù)民族聚居，其號為仲札溢源部。晉時，東爨烏蠻中有名叫新丁的酋長，率領(lǐng)該部落聚居。新丁，譯為仁地，又為仁德、尋甸。南詔蒙氏政權(quán)名其地為仁地部。大理段氏政權(quán)號其地為仁德部。元至元十三年(1276年)改為仁德府。明洪武十六年(1383年)復(fù)稱尋甸軍民府，成化十二年（1476年）改為尋甸府。清康熙八年（1669年）降為尋甸州，屬曲靖府。民國二年(1913年)改置尋甸縣，屬滇中道。解放后，1956年成立尋甸回族自治縣。又于1958年10月并嵩明入尋甸縣。1960年恢復(fù)尋甸、嵩明二縣建制。1979年經(jīng)國務(wù)院批準(zhǔn)，改名為尋甸回族彝族自治縣。
尋甸明朝土城的消亡，是因其在歷史上發(fā)生了震驚云南，驚動朝野的安銓事件，危及到明朝江山的穩(wěn)固，被朝廷派大軍剿滅、踏平。它在哪？由誰所建？又為何被毀后遺跡無存？追溯歷史，這就要以石城為參照物，才能說清尋甸土城與石城的變遷。
尋甸土城為時任流官知府屈伸始筑，后知府戴鰲增擴建。土城被安銓叛亂所毀。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稱其為“故城”、“舊治”、“土城”等。石城為尋甸知府劉秉仁任期內(nèi)，用磚石筑城墻，新建在今縣城老城區(qū)之城，故稱“石城”。石城毀于建國初，今留東門一點遺址，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稱其為“今城”、“今治”、“石城”、“新城”等。
可就這么兩座城，幾百年之后，為何只留下石城丁點遺跡，而土城竟然煙消云散呢？說來也是有些稀奇，一直以來，人們總想弄清楚土城位置，可就是弄不清楚，甚至越來越混。有人說，土城在今天的中古城一帶，有人說在雨布村一帶，有人說在北觀一帶，有人說在何鑒村。各說各的，到底孰是孰非？帶著疑問，筆者查閱大量史料，依史料和實地考察確定，尋甸土城在今天的北觀路一帶，具體位置就在觀音堂村的老觀音寺至羊橋（過去的迎恩橋）之間。理由有：
其一，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創(chuàng)設(shè)?廳事篇記載“若稽郡署，始于成化癸卯，在今城北一里許，后徙魯兀山下。嘉靖丁亥因叛，復(fù)徙今治，基址爽塏……。”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提封?城池篇記載：“府舊無城，至成化十九年，知府屈伸始筑土城……去今城北僅半里。嘉靖六年，為銓賊所破，當(dāng)?shù)勒咦h移府，設(shè)所為善后計，請于上，可之。”又《遷尋甸府事狀》篇，在議遷府城記載：“……從父老子弟環(huán)而相之，則議遷之地果若民言。而舊治亦果，即舊治之右，逾一澗而得今所遷地?！庇涗涬m然不知舊治何時遷移此地，但尋甸土城被毀于1527年，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為知府王尚用任期修輯，成書時間為1550年，也就是說，在土城被毀23年編寫志書時，土城遺址基本未變，編志者是絕對不會把土城與石城的距離、位置弄錯的。且在同一本志書中兩次說了土城在今城北半里或一里，僅隔一澗（即玉帶河），這確定了“石城”與“土城”距離不遠，在舊治之右，這個位置就在今天的北觀路一帶。
其二，《嘉靖尋甸府志》提封?城池篇記載：“……正德九年，知府戴鰲增拓之，周遭三里許，建置四門。東曰“大有”，西曰“高岡”，南曰“清流”，北曰“鳳梧”。這是土城四門門額題字。古時，流官知府都是有文化之人，他們起名是很講究的，根據(jù)尋甸府城地勢和對應(yīng)方位具有的山水景物來命名。如，東曰“大有”：源于《易經(jīng)》六十四卦之第14卦。大有卦，火天大有順天依時，屬上上卦。這個卦是異卦（下乾上離）相疊。上卦為離，為火；下卦為乾，為天?；鹪谔焐希照杖f物，萬民歸順，順天依時，大有所成。也是力量、物資、氣運充沛的意象。其象征著君主善于處下而吸納天下賢才為我所用，即海納百川，有容乃大之意。府城東面是寬闊尋甸壩子，水豐土襖，民以為生，正契合“大有”一卦。西曰“高岡”：高岡即青龍山脈，土城依山而筑，有靠山，西門自然稱“高岡”。南曰“清流”：土城南邊小的河流有直河、歸龍河，大的有從嵩明淌來的牛欄江（也稱楊林河、尋川、東江），即被稱作尋陽古八景之一的“東江曲折”，“清流”契合南門所對應(yīng)之水。北曰“鳳梧”：土城北門迎鳳梧山，尋陽古八景之一的鳳梧朝云，就是在此山觀日出的景致。這些起名，只有在北觀路一帶或者僅隔一澗的石城位置，才符合門頭所題字意，也才有這四方之景，這確定了土城所在位置為北觀路一帶；如果土城在中古城、下古城或雨布村一帶，不僅與石城相隔距離不對，而且四門額題字含義就更不對了。
其三，《讀史方輿紀(jì)要》卷一百十四記載：“尋甸城《城池記》，元仁德府城在府舊治東五里，今城嘉靖十二年（1533年）所筑。先是成化二十一年（1485年），以初任流官筑土城為保障。嘉靖六年（1527年），安銓作亂，遂入據(jù)之?？似胶?，乃筑城于舊治之右?！边@段記錄，一方面再一次確定了土城位置，證明新建石城（今城），在土城（舊治）之右，正好符合北觀路一帶。另一方面，確定了元朝仁德府舊治在石城東五里的地方，按距離算，就應(yīng)在今天的中古城和下古城村后一帶。據(jù)實地考察，中古城后有一圈土圍墻遺跡，當(dāng)?shù)厝私小按髧 ?，圍埂之?nèi)叫“城心田”，繞圍埂一周，至少有三公里，即3000米。據(jù)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提封?城池篇記載：“正德九年，知府戴鰲增拓之，周遭三里許……?！边@說的是戴鰲增拓土城周長也就三里，也就是今天的1500米左右，與“大圍埂”周長差距太大，且距離方位不對。證明中古城和下古城一帶，是元朝尋甸府城（亦或許是更早的古城），不是明朝土城。
其四，《明史》志第二十二?地理七記載：“尋甸府元仁德府，洪武十六年（1383年）十月辛未升為仁德軍民府。丁丑（1397年）改尋甸軍民府。成化十二年（1476年）改為尋甸府。舊治在東。今治在鳳梧山下，嘉靖七年（1528年）十月徙?！边@則記錄，說的尋甸府治名稱的變化，也說了元朝仁德府在石城東邊。同時也說了土城被毀后，當(dāng)時的府衙在1528年十月搬遷到鳳梧山下。據(jù)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創(chuàng)設(shè)廳事記載：“……（土城）在今城北一里許，后徙魯兀山下?！鼻宓拦狻秾さ橹葜尽酚涊d：“魯兀山，鳳梧山之分支，昔年曾建城其下。”這說的是土城在石城北一里，被毀后遷到魯兀山下。魯兀山屬于鳳梧山分支，也就是雨布村后邊的蓮花山一帶的山。其實，有說遷鳳梧山下，有說遷魯兀山下，鳳梧山是大山脈，魯兀山是其分支，只是稱呼不同而已，其實都是指一個地點。尋甸府遷魯兀山下，只是府衙暫時的辦公地點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池。
其五，尋甸土城被毀，為何石城不在原位置建設(shè)？據(jù)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中《遷尋甸府事狀》記錄：“云南并六昭之地，而據(jù)百夷之會，其獷捍而最近者，則惟茲府為甚，實云南北門要害地也。仁德故城遺址，在今城之東五里，其遷于舊治，雖莫知其何時，然唯所便，安不擇形勝，則夷人之常性也。觀其前有內(nèi)變之作，后有安銓之亂，是雖治，安之有漸，亦或風(fēng)氣之使然也?！边@段記錄，一則是說元朝仁德府在石城東五里的中古城一帶。二則是說不知府治什么時候遷到土城這里；三則是說安銓叛亂后，府衙選址，準(zhǔn)備建新治，相度地后，發(fā)現(xiàn)土城原為夷人所選址，其風(fēng)水不好，而夷人不信風(fēng)水，只要方便行為習(xí)慣就行。流官特別信風(fēng)水，既然風(fēng)水不好，那就要另擇新治所在地，于是再相度地，找到距石城北三里的何鑒村（有史料記錄為何見村、河見村），報朝廷批準(zhǔn)，向村民公示，協(xié)商搬遷事宜。村民說新地點打井無水，位置不好，不愿搬離，一議就擱置三年。
在這里，就要追溯一下何鑒村在哪？據(jù)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村分記載，在距離石城北及北偏西、北偏東一片五里的范圍內(nèi)，記錄的村落有：“上村，在府志右，右半里，今改筑新城?！薄跋麓?，在新城左，去城半里?！薄昂舞b村，在府志西北三里?！薄摆w家村，在府治東北二里。”“竹園村，在府治北四里?！薄傍P梧村，在府志東北三里?！薄耙硬反澹诟緰|北五里?！边@些村落，都是以石城為參照物，由近及遠確定其位置的。清康熙、清道光《尋甸州志》記載，城北及北偏西、北偏東一片五里范圍內(nèi)的村落有：觀音堂、鳳儀村（今下村）、新莊村、矣卜村（今雨布村）。隨著時光流逝，村落也有增有減，現(xiàn)在這一片有羊橋、北觀、觀音堂、下村、教場壩、新莊等村落。消失的古村為何鑒村、竹園村、鳳梧村、趙家村。消失的村莊也許被更名，或許是并入周圍其他村，亦或許由于戰(zhàn)爭、瘟疫、地震等因素，致使村莊人煙滅跡，村名也就不再用了。但從記錄距離來看，今天的羊橋、北觀、觀音堂一帶應(yīng)為明朝時的下村；今天的下村（鳳儀村）一帶，應(yīng)為明朝時的何鑒村所在位置；今天的張家村靠北一帶，應(yīng)屬于明朝的趙家村所在位置；今天的圓通寺前邊一帶，應(yīng)為明朝時的竹園村所在位置；今天的教場壩一帶，應(yīng)為明朝時的鳳梧村所在位置。也就是說，當(dāng)時尋甸府城選址，何鑒村一帶是位置比較理想的地段。不過，何鑒村只是新城選址，上報朝廷也批準(zhǔn)了，但沒有實際建設(shè)。所以后人也有說，土城在何鑒村的。
三年后再議，相度地在與土城隔一澗的右邊，即當(dāng)時的上村所在位置，今天的尋甸城老城區(qū)。征求老百姓意見，同意搬遷，建城花了一年零一個月，建起的新城，即為石城。
其六，今天的北觀路一帶，在過去是東川、會澤進入尋甸府城的唯一主干道。其依山而出入，直通尋甸府北門。對于過去依山而居的夷人來說，是既方便又安全的地點。就拿元朝與明朝相比較，元朝為蒙古人統(tǒng)治，蒙古人是馬背上的民族，他們原本生活在大草原上，建城池就要選擇水好、地勢平坦、便于戰(zhàn)馬活動的地方，所以他們選擇了中古城和下古城一帶建城，符合生存習(xí)性；而明朝不一樣，西南實行的是土司制度，土人大多居住山里，建城池自然是依山傍水而建，更符合其生存習(xí)性。
本世紀(jì)八十年代開初，筆者在尋甸一中上高中，那時的歷史老師講到尋甸土城被安銓叛亂所毀，知府王尚用在遺址上建有社稷壇，地點在羊橋（古迎恩橋）北邊一片，當(dāng)時筆者和幾個同學(xué)相邀去看過，被毀土城還有一些低矮的土筑殘墻，一大片空地，上有兩三間緊閉木門的破瓦房，不知誰建何用？四十年后的今天，筆者再去尋覓，土城遺址空地早被村民變成了一幢幢鋼筋混凝土樓房，遺跡蕩然無存。
沒有查到社稷壇建在土城遺址上記錄，也不知社稷壇何時被毀，但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記載：“社稷壇，在府北二里許，地勢釘陋。嘉靖二十九年（1550年）冬，知府王尚用僕地徒左二百步新筑壇場，規(guī)制井然，立木牌一座，匾曰社稷壇?！蓖脸菤в?527年，社稷壇建于1550年，也就是說，土城被毀23年，在其地點靠北邊新建社稷壇，用于祭祀活動，是符合邏輯的。古人迷信，被毀土城戰(zhàn)死的人太多，認(rèn)為風(fēng)水不好，故而建社稷壇，用來祭祀，也算是“廢址”利用，符合邏輯。
北觀路一帶，在明嘉靖以前，還建有“報恩寺：在府北一里許，元至正間建，嘉靖九年居民楊文杰、僧人明海重修。”“觀音寺：在府北三里，成化間營長張文斌建。嘉靖二十八年火頭張右、張永、居民楊文杰、禪僧明海等募緣重修?！薄捌彰麾?，在府北二里，報恩寺之左，僧慧矩建?！边@些廟宇，現(xiàn)在還存有觀音寺遺址。古時，寺廟集中較多的地方，都是經(jīng)濟文化相對發(fā)達的地方，說明這一帶過去是人員密集的熱鬧地段，為當(dāng)時尋甸的經(jīng)濟文化發(fā)展中心，應(yīng)是府城所在地，即土城所在地。
其七，可為何在志書又記錄說，尋甸在土城所建之前，沒有“府舊無城”呢？在古代，能稱城的，是指城邑四周的墻垣要達到一定規(guī)模，即四周要有圍繞的城坦、城圈、城郭（“城”指內(nèi)城墻，“郭”指外城墻）、城樓、城堞、城垛、城府等相應(yīng)的建筑物及配套設(shè)施，才能算城。在土城之前，尋甸府沒有這個規(guī)模，達不到城之要求，故說古舊無城。直到改土歸流第二任流官屈伸上任，才著手筑土城，筑得狹窄，只有三門。到第七任流官戴鰲上任，原土城已使用30多年后，才對土城做增拓擴建，周長達三里，設(shè)四門。至被毀，土城僅其存續(xù)了40多年。雖說尋甸古舊沒城，但不代表沒有府衙，不論是安家土府還是流官之府，都要辦公，自然得有府衙，只是建筑規(guī)模大小不一的而已。所以說，北觀路一帶現(xiàn)在雖然見不到土城遺跡，正因為當(dāng)時土城規(guī)模不大，被安銓事件踏平后，又在近30多年的城市擴建中，被開挖填平建民居，所以毀得無影無蹤。
綜上史料和考證情況確定，尋甸土城位置就在今天的北觀路一帶。同時，也理清了從元朝至今，尋甸府城遷徙變化脈絡(luò)：尋甸元朝仁德府府城在今中古城和下古城后的“大圍埂”內(nèi)，即“城心田”片區(qū)。1483年流官知府屈伸始筑、1514年流官知府戴鰲增拓之土城在北觀路一帶。1527年安銓叛亂被毀，府衙于1528年十月搬至鳳梧山腳，即魯兀山下辦公，并議建新城，選址在何鑒村，未建。3年后又重新選址在今天的縣城老城區(qū)一帶，于1532年三月動工，1533年建成石城，石城存續(xù)了420年，1953年12月炸毀。
資料來源：明嘉靖《尋甸府志》，清康熙《尋甸州志》，清道光《尋甸州志》，《明史》等。
玉帶河上羊橋（明朝稱“迎恩橋”）
陽光穿過玉帶河
尋甸“石城”遺址
今天的北觀路
今天的北觀路
元朝府城遺址“大圍埂”
元朝府城遺址“大圍埂”
元朝府城遺址“城心田”
作者簡介
校對/云盤山
編輯/李存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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